那是去丽江的第一个冬天。久处江南的我,习惯了在整个冬季抬头看阴云密布,侧耳听雨打寒窗。而丽江在旱季到来之后,我见识到了前所未遇的蓝得透彻的天空,和天边山顶上堆积得层层叠叠的白云。随着晴朗日久,天边的絮状的云也逐渐消失了,只剩了整个大而碧蓝的苍穹,纤尘不染。阳光肆意地铺洒下来,照得一城明媚,透亮清爽。
在不起风的时候,沐浴在这样的阳光里,温暖如春日。
我们便是在这样的时日里,第一次前往泸沽湖。我们和那边的酒店谈成一笔生意,需要送货过去。酒店的主人叫多吉,豪爽热情,顺邀我们去他那里小住两天。
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,城里的路还算平坦,一出城,就全是高山峡谷了,公路随着地形曲折盘旋,路面也开始变得粗糙。最为险峻的莫过于宁蒗十八弯,那里何止八十弯!我们从山顶一路盘旋下去,仿佛永远到不了底。在山顶的时候便遥见下面有一汪碧水,我还以为是一个小湖或者一片水库,终于到山底了才发现是金沙江。这里的河道显然还没有长江中下游天堑的气势,只是游蛇一般在植被稀疏的山岭间穿梭。
我们在江边停车吃了点东西,然后继续出发。
越靠近泸沽湖,山岭越是密集,道路崎岖,人烟稀少,油然生出一股从上古开始就被遗忘的绝地荒野之感。天也渐渐地黑了,我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。幸好师傅说,就快到了。
然而我心底颇有点疑惑,在这高原荒野之中,感觉除了山还是山,怎么也难想象前方竟能生生地孕育出一个大湖来。
车又爬上一道山岭,到顶的时候,蓦然发现,前方山底之下,一片波光粼粼,水边的村落沿岸排开,灯光水影交相映衬,一直延伸到远处看不真切的黑暗里。
泸沽湖到了。
我心里一阵欢腾,然而目光马上被村头一个巨大的路灯吸引过去,我惊叹道:“这么大的路灯,跟月亮一般!”老三附和:“是啊是啊。”我端详了一会说:“如果告诉我那就是月亮,估计我也会相信。”
这时候老三回过头来,看着我说:“你是认真的吗?这本来就是月亮啊。”
我恍然大悟,哈哈大笑起来。
多吉家就在山下的大落水村,他请我们到了家里。我们见了老祖母,吃了晚餐,喝了酥油茶,因一天奔波,已经困乏,就早早休息了。
第二天我还在睡懒觉,老三叫起了我,让我去院外湖边看看。我尚有点迷糊,跟着穿行出院,信步走到湖边,睁眼一望,瞬间神清气爽,襟怀大畅。
此时阳光已经出来,水面上映射出万道金光。湖水蓝得跟天空浑成一色,深可数尺,澄澈见底。数尾小鱼从眼前游过,寸许长短,晶莹墨绿。几群白鸥高飞低翔,在岸边盘旋,抢食游人投喂的面包馒头。远处湖心有小岛屿,遥见苇草萧萧,随风摇曳。更远处的湖对岸,山脊起伏,在阳光下静卧,怀抱四围,疏朗有致。
我委实没有想到眼前竟是这样的画面,一时之间陶醉了。
脚下是青石的路面,整洁干净,村落里都是极富特色的民居,古朴大气,人们的脸上洋溢的是质朴简单的笑容。整片湖区,显得如此安宁祥和。
我和老三感叹了一会,吃了早餐,相约去租骑自行车环湖一游。
我们骑着自行车,且行且看,有观景佳处,少不得驻足赏叹一番。每一移足,一换角度,便又自成一处风景。范仲淹名篇《岳阳楼记》有云:浩浩汤汤,横无际涯,朝晖夕阴,气象万千。到了这里,方知古人诚不我欺。
我们从大落水村一路向北边沿湖骑行,大约十多里地之后,到了里格半岛,因景致尤佳,便在那里好好的整顿游玩了一番。我们租了一条小船,绕着半岛划了一圈,窄小的木船在湖面滑行,湖水平滑如镜,而远处天际的湖面上,不知何时水汽氤氲,弥漫在水天交接之处,在阳光照射下如梦幻一般。霎时间,眼里只有满天满湖的碧色,整个身心似乎都随着湖水荡漾开去,但觉得水天一色,风月无边,更无暇作他想了。
我们本预计绕湖一周,接下来前往小落水村,结果刚准备从里格出发时,就接到电话,有些俗务缠身,需去处理,于是便匆忙赶回去了。当晚更未停留,直接回了丽江。
这些年也去了一些地方,一些景点。然而盛名之下其实难副,多半去前如雷贯耳,到了难免失望。唯独泸沽湖,是给了我惊喜的。又想起那天在泸沽湖看到的一块碑文,是记述上世纪一个国外旅行家发现泸沽湖的事情,最后旅行家发出一句感叹:“泸沽湖真是一个适合神仙居住的地方。”
这真是一句再俗不过的赞叹,但我当时看到的时候,却觉得他说得再恰当不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