#美丽云南#
云南蘑菇,准确地说,应该叫菌,方言称jier。
云南人管野生的叫菌,人工种植的只配叫蘑菇,但其他省市的人通常混淆,所以我这一世,就暂且叫蘑菇好了。
我和我的同类已被下锅,但我不会真正意义上死亡。通过两脚兽
——你们人类——的食用、消化、以及某种不可描述的过程,我会回归宇宙,重新成为大自然的一份子,进入新的轮回。
我以轮回的方式,已经在云南游历了几亿年。
我现在所担心的,是准备吃掉我和我这一世同类的两脚兽一家。
食物是鲜美的,云南人是淳朴的,每年都有前仆后继中毒送医的“菇勇者”,但他们从来不会怪蘑菇有毒,只会怪自己——锅不干净、蒜放少了、烹调不对、七八成熟……
作为一朵蘑菇,我没办法去提示那三个两脚兽,我们还没全熟。
来不及了,算了,趁这个时间,我来给你们讲讲我经历的轮回。
最早的一个轮回,我进入到5亿多年前“云南虫”身上成为一个细胞。
那时候是寒武纪,海洋里混沌初开,陆地上没有陆生生物。几亿年后,有个叫达尔文的小孩写下《物种起源》,却始终无解“寒武纪生命大爆发”之谜。又过了几百年,人们终于在云南找到时间轮廓。澄江土层里的古生物化石,震惊了全球生物界。云南虫作为现生脊椎动物可追溯的最早起源,为生命早期演化提供了证据。如今我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这么多两脚兽要来云南旅游。除了美景和美食,或许冥冥之中还有所灵魂牵引,那是来自远古先祖的召唤:回家。
云南虫die了,我的体验卡也结束了。
新轮回,我蒸腾,随着海水进江水,随着江水入湖泊。
云南最漂亮的九大湖我都呆过。抚仙湖最清,洱海最蓝,泸沽湖最呆,怎么说呢——它总坚信自己是天空和白云,无论我告诉过它多少次只是倒影。
我最喜欢滇池,因为在那里,我见过来到云南的最早一批异乡人。
战国时期从楚国来的两脚兽们,他们的老大在滇池边建立了古滇王国。我迫不及待地再次蒸腾,来到地表,进入青铜器,成为见证过辉煌文明的一个铜离子。
铜器随着古滇的消逝被尘封后,我也轮回了,有个世纪做了南诏国剑川石窟里的一抹凸痕,有个世纪做了大理段氏段正淳皇袍上的一根真丝。这些轮回夹杂在历史的骨髓中太孤寡,我想重温“生命体”。
所以,接下来的轮回里,我飞翔,我攀岩,我满地爬,成为了上千动物身上的某部分,我爱那些我认识过的朋友们。
勺鸡多多少少有点社恐,安静喜独处。
白喉噪鹛则完全相反,好像有什么大病,整天吵个不停而且笑点低。
我还轮回过长臂猿的腿毛,亚洲象的耳朵毛、花面狸、金丝猴、黑颈鹤、绿孔雀……云南的多种脊椎动物,我都打过卡。
最后一次,我是冠斑犀鸟的一根尾巴毛,正当我感慨生命如此奇妙时,偶遇了一只老鹰,老鹰说:大惊小怪,你还没打卡一万多种植物呢。
我兴奋不已,于是,老鹰顺理成章地把犀鸟吃掉了,这样一来,我成功轮回。
我变成种子、根、茎、叶绿色、花青素……去遨游植物世界了。
云南的地势北高南低,南北高差悬殊多米,可见的世面确实更大。几百个自然保护区我通通呆过,在怒江看阔叶林,在景迈看茶林,在老君山看冷杉林、杜鹃林、丹霞地貌冰蚀湖、河谷地质侧碛堤。
我成了见血封喉木的毒液,水晶兰的菌丝,红豆杉的紫杉醇,滇重楼的甾体皂苷。我轮回进不可思议的颜色里成为花瓣,或千奇百怪的形态里成为叶片。藤蔓、灌木、寄生、拟态……一路通关,勇闯江湖。
最后,我成了哀牢山上一株野生稻的稻穗,但我不认为周围的哈尼族村民能以稻为食,一来野稻没被驯化(不好种也不好吃),二来,山上不可能开垦稻田。
然而我那一世的同类说:你低估了两脚兽。
两脚兽们开始尝试把将陆稻改良为水稻,又着手在山上开挖水田。我笑了:不自量力,小丑行为。
……我很快又进入轮回,去了很多热闹的村寨城镇,以日甚至秒的速度快速轮回,只为了看更多小丑行为。
我是丽江木府万卷楼内的一片尘土,是石头城里二道门前的一粒细沙,是建水贡院文人砚旁的一滴墨痕,是鲁史古镇茶马道上的一点砖灰。
慢慢地,我有些惊讶,生命短暂的两脚兽,为什么拼了命似地用尽全力在生活、在记录。写在字面,画在图上,唱在歌中,跳在舞里。南丝路的故事记在车辙下,铜商文化的繁荣记在祠堂前。拉祜族用“牡帕密帕”记录开天辟地,佤族用沧源崖画记录原始文明,有文字的民族笔耕不辍,没有文字的民族口口相传。
我在26个民族的古镇村寨里流窜,看两脚兽们唱歌battle搞对象,看他们用最土的手艺制作最绝的珍品。男女老少甚至猫狗牛马,从不摆烂,从不内卷,说实话,我现在很怀念那个时代。
一千多年后我回到哀牢山,这次,我是蝴蝶翅膀上的鳞粉。
我拥有了大航拍的俯瞰视角,我为我说过的话道歉,我才是小丑,而他们胜过愚公移山。成千上万亩稻田层层铺开,历经数十代人,挥断多少锄头,这里变成了绵延起伏恢弘壮丽的哈尼家园。后来我听两脚兽说过一句话:“人与自然不是改造和被改造的关系,而是荣辱与共,同生同栖。”
五千年文明之于我的五亿年时光不可抗衡,导致我曾经多多少少有点轻视云南这群两脚兽。是我错了,为老不尊。进入21世纪,他们修了更快的铁路,召开各种世界大会,卖花卖到整个东南亚都出圈,种水果种庄稼的科技手段越来越离谱(我的意思是发达)。
说实话,我敬佩这个时代。
不过今天,我更开了眼。轮回5亿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,但这一家三口手拉手站在桌子上蹦迪,嘴里高唱“大河向东流”,我属实没见过。
蘑菇,哪怕他们只吃了半锅,半生不熟的有毒剂量也足够致幻。
医院的路,吵吵着快出发吧大师兄,师父被妖怪抓走了。
洗了胃,住了院,第二天,医院回到家,第一件事就是重新加热我和我这一世的同类。
我快熟透了,马上又要轮回了,屏幕前的两脚兽,有些事我来不及和你们讲完了,请你们去看云南省地方志办公室出品的云南省情系列微视频《美丽云南》(第三季)。云南地方志工作者携手摄制团队,倾尽心血,让史书走出故纸,把我见过的都呈现给你们,不开玩笑,我摸着我轮回了5亿多年的良心说话:真的,很好看。